遥知故雪

山别云罗,风辞花树;欲见未见,人间非故。早岁陈年,相去已晚;茕茕冥冥,肝胆孤抱。天何岑岑,地何寂寂;诸生廓寥,曾来可系?因思莽莽,归复无凭;飘零俯仰,山河无定。

这次第忽而狂风大作、渐有长吟杳杳,灰蒙蒙的云层把这天地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,四下里一片凄暮光景,疑似早秋穿越时空而来,在你眼前,耳边,在心里凛凛冽冽升腾起无声的欢欣。

也许这样的日子,人是应该早早收了工,回家做一场春秋大梦的,你知道,一年会有几次这样的好风景。千万不要刻意想起,原来竟是端午已过的时节,索性就当作累了好久,一下子长眠不起。

 

不会有眩人的光彩,不会有繁杂和喧哗,像梦里抓不住的婀娜,风踩着圆舞来了。好大的风打着旋,似雨天把伞儿一转雨滴溅在脖颈,风这般任性地撩拨着你。掠过尘沙,风把你宽松的袖口吹卷,从东街吹到西街,把姑娘们的长裙也掀起,在长长的人群里开出花来。

风是从哪里而来?谁也无法说清楚。海子的诗里写“远在远方的风,比远方更远”,喏,大概远方还要远的地方便称作风的故乡,你不知道它翻过几座山,经过几座城市方才到达你身边,但只要往你的家乡望上一望,再嗅一嗅那风里头,你难道闻不出尚且带着些朝露,玉龙草沿阶而生的味道,以及开裂的老木门板传来淡淡的松油香?

 

风披着一袭青衣而来,转而又变成浅灰色。有人黑色的发丝在风里飘摇着,有人鲜红的唇彩在风里轻颤着,风何曾平静呢?你看它在门里窗里进进出出,在云里雾里上上下下,花树都要随它俯仰,山石也要任其揉搓,大江大河的水不能安分的流,车马暂且萧萧,大旗顿时猎猎,这潜藏着绵绵幽恨的风,就是要黑黑白白,把这方天地原有的暖色都吹成冷色。假使有人愿意为其拟一个身份,那么你看他既是手执铜板,高唱着大江东去的关西大汉,又是红烛昏罗帐里,呢喃着良人胡不归的江南女子。

 

风如此放肆的演一出大剧,却毕竟是无法从这方天地撞将出去。或许因此,才让你看见风的千姿百态,听见风的千言万语。

果真是,风的语言太多太多,你听风铃儿清脆,你听落叶的沙沙,听草石在鸣奏、老木门在嘎吱声响,有时候风像是极优秀的推销员,你听见它温柔的声线就已经无从抗拒,傻笑着,还要欲拒还迎。

可惜风有时又是无情的负心人,大热天里,日头暴晒着莽莽大地,忽刷刷风来了,你全身的毛孔就跟着扩张开来,你刚刚向风举起的双臂尚未落下,霎时间风又忽刷刷去了,你的表情像嘴里吃了苍蝇,你哭你闹,你看你像不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儿,风却是不作理会,留它不住,烦君自去填词为盼。

 

风又有东南西北之分,你且看它:西风吹老洞庭波,一夜湘君白发多;北风猎猎吹人倒,千卉千葩尽枯槁;南风知我意,东风摇百草,春夏秋冬闲不得,真真个、身世悠悠何足问,今古风流几回转。

春日的柳条摇摆,衔泥的燕子斜飞,阿婆阿婶会告诉你这时刮的是东风,到秋天稻麦将熟徐徐如浪,庄稼人就知道是西风来了。噢,你方才注意到风的方向是明明白白,有迹可循。

但或许风也可以没有方向。有一本诗集发行在未来,诗人下笔,言情则难逃相思无尽,话别便莫非长亭南浦,它的名字叫做《21世纪人写古诗词》,它的宗旨乃在呼唤中华文明之伟大复兴╮(╯_╰)╭。在于心契合时、于律契合处,花只要随心明灭,风须得据律深浅,至于风的方向想来就不那么重要了,你看东风可以是西风,西风换做南风、北风亦无不可。哈哈哈,你发现了,风原来是个任人拿捏的傻子,到头来所谓飘飘然行踪无定的风原来也是身在江湖不由己,当真不负其飘渺之名。

 

起初用一个名字去代表一种事物,后来渐渐忘了事物原本的定义。尽管风无情更痴傻,可挡不住每每有人妄图将心事付与风听。

风怎么会明白人的心思呢?风只管吹。所有以风为知音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,所有以风为名的自白都是无厘头叫喊;风何曾因你而起,风几时为他而息?风清清白白与人无瓜葛。

要是风来了,你请不要说话,天荒地老勿作忘情之想,春秋大梦你要安心睡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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